“群众” | 李华瑞的宋史情结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王湛 通信员 祁航

【编者按】潮新闻与浙江大学聚会斟酌《“群众”东说念主物志》专栏，深度访谈浙大各个限度的资深涵养，走进他们念书治学为东说念主的故事。

今天推出的，是浙江大学历史学院涵养李华瑞。李华瑞是浙江大学敦和讲席涵养，同期担任中国宋史研究会会长，历久从事宋史、西夏史和中国古代经济史的研究。

宋代，历来是史学界绕不开的特等存在。它既有《晴明上河图》里铺展的贩子高贵，也有着“积贫积弱”的历史争议，繁荣与败北在这个朝代交汇碰撞。

而拿起宋代，浙江大学历史学院李华瑞涵养的眼中总会透出额外的专注。

见到李华瑞是在紫金港校区的史籍信息大楼，虽已入深冬，但晨起的阳光依然温煦宜东说念主。他正在这里给历史学院的研究生教师《宋史专题研究》这门课，而今天所讲的本色，恰是对于他的淳朴漆侠先生，以及宋代经济史。

看成深耕宋史多年的研究者，李华瑞对这个朝代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深有情结。而看成刚来到浙大不久的一位“新东说念主”，浙江这片地盘上充足的宋骈文化，也深深诱导着他。

宋代是中中时髦最繁荣的时间之一

亦然塑造中国东说念主性格的一个时间

“虽不是坚韧之世，但却是中中时髦最繁荣的时间之一。它可以和汉唐相忘形，致使在有些所在卓绝他们。”说起对于宋代的印象，李华瑞如是说。看成宋史研究的群众，李华瑞对于宋史研究有着特等的观点，更是对宋史有着深厚的情结。

咱们该何如贯通宋代的历史地位？是《晴明上河图》中铺开的贩子烟火？是 幽燕焰火照耀下的词翰绝唱？如故鲸波怒浪中一叶求稳的孤舟？

但总的来说，宋代在历史上是一个充满张力的时间，既创造了无与伦比的文化和经济建立，也因政策采取和结构性问题给东说念主留住了“积贫积弱”的印象。

不外在李华瑞看来，宋代留给后世最大的遗产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江南”，一个所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儒家文化。

李华瑞

江南地区诚然在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时期就还是颇为施展，但简直让“江南”从一个地域称呼滚动为一个代名词，并使江南地区变成中国经济文化中心的，即是宋代。宋骈文化于今亦然浙江地区一张亮眼的文化柬帖。

而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儒家文化，更是深深印刻在中国东说念主的文化基因中。“宋代尤其是南宋是塑造中国东说念主性格的一个时间。”李华瑞评释说，“咱们当下许多的说念德程序，以及中国东说念主比拟传统的性格特征，都受到宋代程朱理学的影响。”

就比如，中国东说念主内敛的文化性格，以及传统文化中的一些宗法礼教、说念德不雅念，都深深受到程朱理学的影响。尽管如今东说念主们的价值不雅还是在当代社会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好多不雅念和程序早已内在于东说念主们的文化基因中，成为中中文化的一部分。“现时好多华东说念主到国外去生活的时候，还会采取到唐东说念主街去‘抱团取暖’，酿成华东说念主圈子。这些都和咱们传统的系族文化还有家文化是密不可分的。”李华瑞如是说。

不外，这些文化不雅念并非酿成于宋代，而是到宋代简直好意思满了栽种，走进了寻常匹夫家。李华瑞评释说，之前儒家文化的传播还仅限于士医师等精英阶级，但宋代科举轨制的练习以及陶冶的栽种，使更多子民子弟有机和会过念书进入宦途，让时时文化运行带有儒家的钤记。而以程颢、程颐、朱熹为代表的理学家，也将儒家伦理系统化、玄学化，并强调“修身皆家治国平天地”的旅途，以浅显化的体式让儒家想想能被更多匹夫匹妇所收受。

可以说，宋代简直把儒家的一些想想理念从经典文本带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好意思满了儒家文化的子民化与时时化，也影响了后世中国社会的说念德不雅与价值程序，塑造了中国晚世的文化性格。

此外，李华瑞连年来也在不停鼓吹宋史研究的范式转型。“宋型国度”这一倡导的建议，是他对宋史研究的蹙迫孝敬。

在传统的宋史研究中，“唐宋变革论”曾一度主导了学界对于宋代的领略和定位。它将宋代视为中国历史晚世的起头，并一度被视为是宋史研究的“公理”。但李华瑞在研究中却历久对该范式保执反想，并在质疑该范式的基础上建议了“宋型国度”的倡导，归纳了宋代相较于其他朝代的独本性。

李华瑞认为，“宋型国度”的特质主要可以空洞为以下几点。

第一，宋代是独一不与“夷狄”（游牧渔猎民族政权）一争雄长，且辖境最小的帝制国度；第二，宋代是独一在国度财政税收中工商税、专利税大大卓绝农业税的时间；第三，“宋学”功利想想占统率地位，在中国古代学术想想中独树一帜；第四，宋代文吏士医师政事力量较之其他政事势力处于最高地位。

这些独本性彰显了宋代在政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显明特色，也蕴含着李华瑞对宋史的真切知悉与感性反想。

随机走上宋史研究的说念路

深受宋史研究群众漆侠先生的影响

在李华瑞看来，我方走上宋史研究这条路诟谇常随机的。

“我在上大学前其实并不太心爱历史，那时心里装着一个很狠恶的文体梦。”李华瑞回忆说念。其时，中学阶段的他并莫得系统地学习过历史课程，只是是在考验前自行学习了历史讲义，却不测表高考取赢得了可以的成绩。

在面对专科采取时，他的第一想法亦然报考取文系。但他中学的语文淳朴却告诉他，要是真的心爱文体创作的话，学习历史能让他集中丰富的常识和故事，对于在文体限度发展会更有匡助。因此，1978年，李华瑞崇敬进入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读本科，运行与历史崇敬结缘。

即便如斯，进入历史系的李华瑞也并莫得“故步自命”，而是一直抱有“转行”的念头。其时，东说念主口学刚从国听说入并缓缓受到平淡暖热。刚升入大二的他便收拢这个“学术风口”，针对其时备受暖热的斟酌生养问题撰写了一篇学术著述。这篇著述还被其时他们的系主任公开表扬，称“咱们不仅有淳朴在作念科研，咱们的学生亦然在作念科研的。”其后，李华瑞也因这篇著述被他的硕士导师陈守忠先生选中，成为他学术旅程中的一次蹙迫尝试。

在西北师范大学读本科和硕士技术，收货于学校浓厚的学术氛围与优秀的师资，李华瑞缓缓对历史产生了酷爱。而简直将他引向宋史研究，并对他后续的研究标的产生蹙迫影响的是河北大学的漆侠先生。漆侠先生是国内宋史研究的名家，在学术界颇有影响力。

“漆侠先生就像我学术路上的伯乐。”李华瑞回忆说，“随着他学习，有种‘靠水吃水先得月’的嗅觉，能战斗到许多前沿的学术视线。”

李华瑞（左一）与漆侠先生（左二）合影

李华瑞在进行硕士论文答辩时，曾因一位淳朴的评价而感到气馁。他的硕士论文从个东说念主酷爱爱好以及研究近况启程，暖热的是宋代酒类的专卖史。其时，学校邀请了中国社科院在该限度的大众来担任答辩评审。然则，这位大众对李华瑞的论文评价并不高，仅给出了“中等”的评价，这让他至极气馁。

其后，李华瑞在口试漆侠先生的博士时，先是准备了三个博士论文选题和他进行接头。但这三个题目都被漆侠先生否决。无奈之下，尽管内心仍因之前的评价而感到害怕，他如故饱读起勇气建议不时深化硕士论文的选题。没猜想，漆侠先生当即细目了这一选题，并就地定下了10万字的写稿条目。

“漆侠先生告诉我，这个选题的想路是值得细目标，但在文件材料的附近上可以愈加深入”李华瑞回忆说。这番饱读吹也给他很大的信心，让他愈加全身心干与到宋史研究中。

在饱读吹以外，漆侠先生也相似给他的研究建议了很高的条目：“莫得翻阅两百种以上的文件时，不可下笔。”因此，李华瑞便一头扎进了棋布星陈的贵府中，翻看了近600种宋代文件，并对这些文件进行了塌实地梳理。这种对历史文件的仔细研读也让李华瑞对这一问题有了愈加真切地贯通，并最终从经济史的角度系统证实了宋代榷酒轨制。这一效果也成为我国酒文化研究限度的蹙迫文件。

自此，李华瑞将这种严谨、千里潜的治学格调延续于今，在宋史研究限度不停发掘和惩处新的问题。他的研究视线自若拓展至西夏史和宋夏议论史、王安石变法、宋代的当然灾害与救荒史等多个限度，并在此基础上建议了“宋型国度”这一倡导。

而来到浙大以后，李华瑞也不时深化着我方对于宋史的想考与探索。“浙大此前在宋史研究限度就有很浑厚的集中，况且浙江土产货也有至极浓厚的宋骈文化，这诟谇常诱导我的所在。”李华瑞说。

改日，他想要在已建议的“宋型国度”这一倡导上不时深耕挖掘，通过塌实的论证，最终完成一部系统申报“宋型国度”的专著。同期，他也正承担陶冶部的一项蹙迫课题，遵循探讨何为宋代的基本问题。这些历史性的学术追问，都有待李华瑞在尔后的研究中张开和回答。

“原来我还是准备好退休，作念‘收山’的准备了。”李华瑞笑着说，“但来到浙大以后，我认为我的宋史研究又答应了第二春。”

治学传薪

在历史研究中坚执“东说念主民态度”

漆侠先生不仅是李华瑞在宋史研究中的引路东说念主，他对于学术的敬畏以及一点不苟，也深深影响着李华瑞的治学格调。

“漆侠先生频频会援用著名豫剧演员常香玉的名言‘戏比天大’来态状我方对待学术的格调，称我方是‘宋史比天大’”。李华瑞回忆说念。也曾有一次省里的指引在春节打听中拜访了漆侠先生，问到他近期都在作念些什么。漆侠先生便一时来了酷爱，就像掀开话匣子一般，讲了好多我方近期在作念的研究和想考。

这种对于学术研究发自内心的扫视与敬畏深深感染着李华瑞。

寂寞想考与自成一片亦然漆侠先生在研究中至极蹙迫的一个特质。“诚然学术界对于漆侠先生有好多的评价，但非论别东说念主是否定可他的不雅点，他的学术研究都是自成一片的，有我方寂寞的体系。”李华瑞如是说。

因此，李华瑞现时的研究亦然沿着漆侠先生的旅途，在塌实的史料基础与严谨的逻辑分析的基础上酿成我方特等的观点。

李华瑞

就比如，李华瑞在我方博士论文基础上出书的《宋代酒的分娩和征榷》一书，即是他在寂寞想考取产生的。往常他在国外访学时，就有学者告诉他要是他的这本书概况翻译成英文，会在学界产生很大的影响。因为其时西方学界多量认为专卖这种阛阓经济行动是在17世纪以后才兴起的，没猜想在11世纪的中国就还是如斯蕃昌。

这种对学术的扫视以及寂寞想考智商是李华瑞在漆侠先生那处秉承的珍重精神钞票，他也在此基础上有着我方的想考与探索。

“东说念主民态度”是李华瑞研究中至极显明的一个特质。

“我在读大学前在农村插过队，也在煤矿当过工东说念主。这些战斗最底层东说念主民的履历让我深深地感受到，要想编削一个国度领先就要编削这些东说念主的行运。”李华瑞如是说。

因此，在作念历史研究的进程中，李华瑞历久带有一种反想的精神。尽管好多东说念主会将宋代视为一个黄金时间，但在李华瑞看来，阿谁时间老匹夫的生活还诟谇常勤奋的。“宋代的贫富差距很大，大致有六七成的匹夫一年中有一半的时候都是要靠野菜、树根过活的。”李华瑞说。

他也将这种“东说念主民态度”的视角附近到我方对一些历史气候的不雅察中。就比如，他在作念宋代救荒史研究时，就额外暖热政府推行的“抄扎”轨制。

所谓“抄扎”，与咱们当下所说的户口登记轨制较为雷同。当灾害发生时，朝廷就会派东说念主统计每户家庭受灾的情况，有些许东说念主口，又有些许小孩和老东说念主。统计之后，便会发给“历子”（一种左证）撕开看成秀雅，让老匹夫概况以此左证去领取施济粮。在李华瑞看来，这种救灾面目诚然资本很高，但的确概况让好多贫瘠的匹夫从中受益，他也从这里感受到宋代时颇具东说念主性的一个朝代。

“咱们讲东说念主民创造历史，我认为想要编削一个社会要先从编削底层匹夫的行运运行。”李华瑞如是说。这种对底层匹夫生活的关照，也成为他宋史情结的蹙迫构成。

从随机踏入宋史研究限度，到建议“宋型国度”倡导鼓吹范式转型，再到以东说念主民态度解读历史肌理，李华瑞的学术生涯历久萦绕着一份深厚的宋史情结。

他眼中的宋代，既有经济文化的光芒建立，也有底层匹夫的生计粗重。

“我但愿能在我退休之前，为国内的宋史研究、为浙大的宋史研究实实在在地培养几位东说念主才。”李华瑞如是说。这份对宋史的深情，让他在棋布星陈的史料中千里潜多年，而不变的，历久是回话历史真相、读懂历史温度的那份初心。

（相片由受访者提供）